“哈哈!老大,他考上了首尔大学啊?”
“不是整个学校、全世界都知道了吗?他的名字写在校门口的横幅上呢,太可笑了。”
“我还没见过首尔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呢,叫他拿出来看看啊!”
一帮人,金允在的狗腿小弟齐声附和,嗓门很大,笑声很粗。像变异了的应声虫;这群恶毒的虫子围着他,只有某道女声稍显柔和一点,但更可怕,是一只通体艳红色的毒虫。
尹慧珍,金允在的女朋友。她光明正大地站在男厕所里,勾着金允在的胳膊,笑眯眯地说:“哥哥呀,没了录取书也能去上大学吗,我不知道呢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啊!”金允在大笑,粗暴地拍她的屁股,说:“所以小子,你倒是帮我们试试啊,大家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,帮我们做个试验也不愿意吗?”
面前的人只是沉默,他双腿分开跪在地面上,整整齐齐穿着校服,尽管校服满是污水渍。在极其普通的衣料下,仍能窥探到他宽厚的肩线,修长的四肢和紧窄的腰身,他应该很高,然而这么跪着,佝偻着身躯,就什么也显不出来了。
厚而长、且沉重的旺盛黑发簇拥着他的脑袋,把他从鼻梁往上全都埋没了。仿佛蘑菇头爆炸,乱糟糟的,从正中央生出小半张洁白的脸。而这小半张脸因为脏污、恐惧正瑟缩着,孱弱得令人恶心。
金允在和尹慧珍羞辱了这个哑巴似的人很久,终于厌倦点的时候,叫人拖他起来,把脑袋摁进水槽里。
一个小弟说:“这小子真是重的像猪,猪也能上大学吗?”
于是又掀起一阵爆笑,笑声里他们拧开水龙头,水柱枪击般射下来,对着他眼睛的位置冲刷。
好几个人抓着他的头发固定他的位置,他无法移动,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紧闭双眼。剧烈的水流把厚重的刘海砸出一道缝隙,在这缝隙里无情地隔着薄薄的眼皮捶打左眼珠,生理泪水混着水流淌进水槽,漫长的时间过去,他脖子上的力道松开了。
腿弯被重重踹了一脚,笑声、叫骂和嘲讽声逐渐远去,隐隐听到远处尹慧珍在对金允在撒娇。
“哥哥,我也想上首尔大学。”
“乖,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啊,我的地盘,能罩着你……再说就算这小子真拿出来了,我也没办法换成你的名字……”
大门开关,“维修中”的牌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,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缓慢上移,关掉了水龙头。
尚宇哲抬起了头。
他的头发前半部分完全打湿了,因为水流的冲刷的缘故,在左额三分之一的位置分开,露出了下方那只通红的眼睛。
一只,尽管在如此狼狈的状态下,依然无损惊人美感的眼睛。
单眼皮,整体宽且长,眼尾自然扬起。上下眼睫都浓,虹膜也浓,夜色似的,是一柄纯黑的锋刀,或者扬翅的黑鹰。
红到可怖的眼眶没有让他显得软弱,反而更加锋利,过分密长的睫毛兜下的阴影遮蔽眼神,水珠从尖部滑落,混合在水龙头滴水的声响里。
水槽上方是镜子,尚宇哲平视前方,左眼的刺痛让他眼前出现重影,右眼被刘海挡住,因此视野一片模糊。但即使在如此不清晰的视野中,他仍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:
左眼流出脓血,眼皮往下拉耸,一直垂到下巴。鼻梁下陷,连嘴唇都是扭曲的。
不管看多少次都不会习惯,他猛地低下头,轻轻抽着气。用掌心尽量小心地揉了揉涩痛的左眼,发现一碰更痛之后立刻放弃,只是迅速将湿漉漉的刘海拨回原来的位置。
接着他把校服袖口和裤腿的脏水拧干,慢吞吞从厕所里走了出去。
夏天的风吹向走廊,尚宇哲习惯了厚刘海,自以为大风不会影响什么,额前湿成一缕缕的头发却被掀起小半。他平静地走过走廊,在风没停的这一刻和某个女生擦肩。
几步后,那个女生猛地停住脚步,用力回头。
……什么啊,那个人的脸?那个长相是……
真的存在那种长相吗?!
“所以说!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!”
尚承恩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儿子,手机握着一罐啤酒,手臂重重挥舞起来。
“你看看你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!”
“好了,好了他爸。宇哲他,他生病了……你知道的……”李淑珍连忙拉住丈夫。
最近丈夫被裁员,上中学的女儿的舞蹈班刚交完费,一家四口的生活担子都压在李淑珍身上。她经营着一家小规模的洗衣店,以前丈夫在公司上班的时候,一天只工作七小时,现在要工作十二个小时。
高强度的工作让她脸上满是疲惫,尽管这样还要包容被裁员后丈夫越来越差的脾气。好在尚承恩只是嘴巴坏,并不会打人,被她一拉也能勉强停下来。
“我真是受不了他。”尚承恩埋怨:“他有什么病?我看他好着呢!”
他和李淑珍是青梅竹马,都是生活在韩国社会中的普通人,普通的家庭,普通的长相,顺其自然地结了婚。
婚后第一年生下了尚宇哲,这孩子稍微长开一点就俊气得不像话,既不像李淑珍也不像他。他倒是没有怀疑妻子的意思,只是觉得医院是不是抱错了,带着孩子去医院问了一通。
医生本来觉得他在找茬,但看完孩子的脸,又看看他们夫妻两个,保证没抱错后建议他们去做个亲子鉴定。
被医生打量着,尚承恩感到了冒犯,他压着火去做鉴定,自己和李淑珍都做了,等结果出来确认这就是自己的儿子,尚承恩大感扬眉吐气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