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扶泠这次是在颠簸中醒来的。
睁开眼视线血红一片,她在锣鼓喧天中沉默半晌,扯开了眼前的红盖头。
她坐在一顶轿子中,轿子不大,更谈不上做工。
她掀开边上的轿帘,外头一只手迅速把她摁了进去,女人的声音混着爆竹和喧嚣声,“不要挣扎了,能嫁到翟家是你的福气。”
游扶泠另一只手蜷缩着,这个花轿几乎容不下她这样身形的转身,更像个牢笼!
大荒前境中她毫无灵力,只是个普通人。
这是这一次她身体似乎没有异,也不似上一个幻境中那般心疾缠身。
心疾……
丁衔笛给她的半颗心。
游扶泠咬了咬唇,正发愁不知道如何找到丁衔笛,她的袖中钻出一条熟悉的小蛇。
巴蛇贴在倦元嘉送给游扶泠的镯子上,熟悉的下眼睫毛眨啊眨:“阿扇,你还记得奴家么?”
稚嫩的孩童嗓音从前惹人不忿,游扶泠偶尔也纳闷自己怎看到巴蛇就烦,简直和讨厌梅池不相上下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陌生的环境,就算讨厌的东西也不那么讨厌了。
况且巴蛇还是喜欢黏着丁衔笛的玩意,游扶泠攥着蛇头,问:“你知道丁衔笛在哪么?”
花轿摇摇晃晃,喜婆站在外边跟着花轿走,路边看热闹的百姓在喧哗中交头接耳——
“这是第几任新娘了?真是的,冲喜也不兴这样的啊。”
“没办法,大户人家嘛,若是翟员外真的死了,也没人愿意信大小姐,那也只能吊着了。”
“大小姐为什么不自己招婿呢?”
“招婿也没用啊,翟家好几房呢,都等着咽气好分家。”
“可惜翟大小姐了,为了翟家出生入死,不良于行……”
“我怎么听说冲喜的新娘都是病死的?不对啊,之前挑的可都是镖局的女儿,壮的呢,这都死了,翟家风水也不好。”
“我听说里头闹鬼啊。”
“这次的新娘出身就不高了,是穷秀才的小女儿,被后妈卖进来的,听说长得可美了。”
“美若天仙又如何,对着一个重病在卧的糟老头。”
……
游扶泠现在是个普通人,听力倒是不错,被她掐着的巴蛇摇摇晃晃,“你松开,我要死了。”
“你现在和死有区别么?”
游扶泠也不松手,她身着喜服,一张脸在狭窄的花轿中涂得白得像鬼。
“阿扇真的太凶残了,”巴蛇盘在游扶泠的手,被丁衔笛嫌弃的毛刺很是柔软,“你以前很温柔的。”
游扶泠:“温柔?我?”
她从未听过这般形容,嗤了一声,“少废话。”
巴蛇委屈巴巴道:“款款哪一次不在你身边?”
“身边?”游扶泠挑起盖头,“她不会变成男人了吧?”
巴蛇心想神女怎么可能变成男人,它又不能说,吐了吐蛇信,“她总是陪在你身边。”
游扶泠:“上次就离开我了。”
察觉到游扶泠松开力道,巴蛇钻到了窗缝边,“是这啊,这里的果子很好吃,还有八珍糕。”
从前巴蛇就和丁衔笛说过前世,游扶泠听了总是t不高兴,这条蛇说话模棱两可,也不是装的说不出口。
丁衔笛总说天外有天,她能听到很多怪异的声音。
游扶泠一直以为是她天绝的体质不同,但在神女墓看到那和丁衔笛长得很像的脸,游扶泠也察觉到她们之间似乎还有一层更……难以破除的障碍。
很烦。
明明已经得到丁衔笛了,还是有种没有完全得到的感觉。
“疼疼……疼啊!”
巴蛇摆着尾巴,头磕到花轿发出咚的一声,喜娘以为里面的人还在闹,掀开帘子道:“许娘,我早说了你认命吧。这聘金都收了,你以后就翟家的人,你那爹还等着你的卖身钱上京赶考,不会带你走的。”
“马上要进门了,把盖头盖上。”
外头是黄昏,冲喜大多放在这样的时辰。
日暮也有沿街的铺子挂上灯,帘内的新娘面庞稚嫩惨白,望过来的一双眼黑白分明,也不知是不是逢魔时刻作祟,喜娘居然打了个寒噤,下意识合上了车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