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十二月初六,他身在湖广,是夜对月自饮,还在想明岁若得以调任,便可陪她同庆生辰,把这两年的一并补回来。
以后每一年生
日,他都会尽量和她一起过。
谁知竟连今年都不能了。
在他说这话的时候,宁安华已用异能探查了一番他的身体。
他的经络已经出现孔隙,照这个进度,再过不到一个月,剧毒就会发作。
但她能保证他不会死在这个毒上。
她笑道:“表哥别说丧气话,你不但今年要陪我过生日、过年,明年还要和我一起办孩子的周岁宴。等他长大了几岁,我还要你亲自给他开蒙,亲手教他写字。玉儿是我教的,这个总轮到你教了。再等玉儿过几年及笄,难道你不要亲自挑个好女婿?”
林如海只当她是在安慰他,笑道:“若我还能,妹妹想要我做什么,我一定做到。只怕我不能了。”
他从案上拿起一封写好的密折,放在眼前轻轻拍了拍:“妹妹的诰命,是我连累了你。你如今受的委屈,我一定会给你补回来。”
去岁八月他便已上折,替妹妹请封诰命,按理说,正好能赶上秋末冬初宣旨的日子。
他与妹妹的婚事并无半点有违法理人伦之处,三媒六礼俱全,妹妹又是卒于任上的忠臣之后,他位居三品,妹妹理当得到三品淑人诰命。
可不但去年冬日没有天使前来宣旨,今年春天,连扬州两处州县新到任的知州知县的夫人都得了诰命,却还是没有妹妹的。
甄家手段太过卑劣,他虽不屑,妹妹却实打实地受了委屈。
妹妹如今身子沉重了,他又有疾,
可以不见外人,但焉知别人私下对此没有议论?
所以他此时毒发,事情能在今年结束,甄家伏法,妹妹得以正名,可以平安一世,也算他死得其所了。
对诰命被人故意卡了这件事,宁安华心里是在意的。
不是她的,她不会费劲心力去争,但该是她的,被人设计没了,她会一直记着这个仇,早晚会加倍讨回来。
两世为人,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。
她从林如海手上拿过密折,没有打开,只问:“表哥现在有几分把握了?”
林如海:“六成。”
宁安华:“还有四成在哪儿?”
林如海:“若我能撑到陛下派人过来,此事便有八分能成。另外两分,不在你我。”
宁安华把密折还给他,笑道:“我会尽全力,让表哥手里的八分把握只多不少的。”
林如海怜惜地看着她,又看向她高高隆起的腹部:“一应诸事都不必妹妹操心,妹妹只需安心待产……”
“丈夫都要死了,我还能怎么安心?”宁安华打断他。
林如海要抚向她肚子的手一顿。
“在我梦中,再过几日,你就会一病不起。这封折子就该送过去了。你才是只需安心养着身子,这巡盐御史衙门内外,只要你能信得过我,连只耗子也别想钻进来。”宁安华再次提出了上次被他拒绝的要求,“替我引见那两位仪鸾卫罢。”
仪鸾卫是皇上的私军,乃太·祖皇帝所设。上皇在位时并不重视。今上
登基后,仪鸾卫才权柄日重,人数一增再增。
但现在朝廷上下,皇宫内外,还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了这个新兴起来的机构。
巡盐御史衙门里的两个仪鸾卫,是林如海今春在巡盐路上时,被派到他身边的。既是相助,也是监视。
林如海忍着心中的酸楚苦涩,碰了碰她蓬松如云,乌黑发亮的鬓角。
几日后,林如海病情加重。
又不数日,他病势沉重到不能起身。
在他病重的消息传到金陵之前,那封密折已经以悄无声息地,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往了京城。
宁安华派人去京中接林黛玉回来,为了逼真,又令人去保定府宁家嫡支,请本家派几个人来帮她——帮她未出生的孩子守住林家的家产。
大约是甄家怀疑林如海为什么一直没死,和一男一女两位仪鸾卫还算和谐融洽地合作了近一个月,宁安华抓住了三个刺客,替林如海挡下了四次下毒,在终于等到大批仪鸾卫入城的那天,她却只能躺在产床上,感受着腹部一阵一阵传来的疼痛。
七月初一凌晨,她发动要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