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就在他准备咆哮叱喝,发泄心中的怨恨时,何瑾却不再提问了,而是忽然转口言道:“其实还有很多人的名字,多到我根本记不清。”
“这些人尚书大人都应该记得的,因为就是你们张家垄断了淮安的盐,使得他们这些小盐贩,好不容易向太仓缴纳了粮食领了盐引,结果盐场就是不给他们盐。最后只能被逼得家破人亡,卖儿卖女还把自己卖身为奴”
“这样的惨案,在淮安一地就有百起。要是算上你们垄断的整个大明沿海盐场,不知又会有几千起。”
“可惜这些人都无权无势,也认不得京城张府的位置。否则的话,尚书大人觉得他们找你讨债过来,该是个什么样的场景?”
张谊闻言当即色变,他当然清楚自己一手打造的晋商官僚集团,是建立在无数盐贩破产的血泪之上。
何瑾此时的指摘也极为犀利:那些人都冤仇无处可伸,凭啥你张家被抄家破产了,就
觉得心中有怨?
对付你这样残害百姓的狼心狗肺之徒,只静静取了脑袋,抄没家产,难道还不算体面?非要夷灭了九族,昭告天下才行?
更不要说,这后面还没算勾结倭寇、祸乱大明百姓一事——如此数典忘祖、叛变华夏之举,记入史册遗臭万年也不足惜!
体面?
你礼部尚书的面子,就该比得上千户百姓的凄惨命运,比得上那些惨死倭寇刀下的冤魂?
“何瑾,你休要乌鸦笑猪黑!”
张谊虽然不吭声了,但张遐龄却仍死不悔改,露出癫狂的笑吼道:“谁不知你何氏的产业,比之我们张家有过之而无不及。而且,你不是也联络了朝中一批官员同流合污?”
“怎么,这挣钱的买卖,你何瑾做的我们就做不得?说白了,还不是你更阴险狡诈,手段更高上一筹?”
“既然都是捞钱的,就别装什么正人君子。也不听听你的名声都臭到了大街,还有脸如此道貌岸然地来教训我们!”
“嘿,死到临头还敢乱叫,小爷撕烂了你的嘴!”赖三儿一听这个就怒了,上前就要动手。
可何瑾却伸手拦住了他,一脸奇怪地问道:“你觉得他说的不对吗?”
“当然不对!”
“哪里不对了?”
“我,我说不出来,反正骂老大就是不对。”赖三儿就有些郁闷了,扭头儿看向何瑾:老大,我可是向着你的啊。
“向着我也得明事理啊,道理都跟人家掰扯不清楚,就动手打人家像什么话?”
“我,我”赖三儿这就更郁闷了,心中暗道:老大,其实我也觉得人家说的没错。你跟他们,不就是一路货色嘛。
只是这话我不敢说,也不敢问啊。
何瑾就看着他那便秘的脸色,也开始郁闷幽怨了,道:“别人不懂就算了,你跟我这么长时间也不懂,太伤我心了。”
“是,我是跟他们一样爱钱,而且比他们还贪,名声也不好听。可同样是挣钱,你想想我干过一件害人的事儿没?”
“何家哪桩生意做起来之后,不是开辟了一个财源,带动了一方经济增长、拉动了就业,实现繁荣互赢的局面?”
一听这个,赖三儿就反应过来了,拍了下大腿道:“没错啊,鼓山没开发之前,就是一片荒山;还有滏阳河疏通后,百姓都有活计了。”
“后来到了京城,开设百宝斋弄出镜子,人人都不用买昂贵的铜镜了,烧玻璃也让京城百姓有了活儿。再之后开通边关贸易,老大是挣了不少钱,可带动的是万千商贾百姓,都有了营生”
然后何瑾便接口,道:“但大明的盐,那是老天赏给百姓的。朝廷收些盐税充入国库,也是为了给百姓们造福。”
“可他们张家也要从中啃一口,还把其他无权无势之人全都踹开,钱都捞入自己的腰包儿这等捞钱的营生,跟我的所作所为,能是一回事儿吗?”
“当然不能够啊!”
“哦既然现在道理你懂了”说到这里,何瑾就点点头,示意道:“就可以上去揍他了。对了,下手狠点儿,别跟没吃饭一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