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自古朝议便是如此,难道有什么不对吗?”潘蕃费劲才听了明白,然后就疑惑了:怎么人人觉得天经地义之事,在这小子眼中就很奇怪一样?
“当然很奇怪了好不。”何瑾就更加奇怪的样子,解释道:“如此一来,表面上咱们是赢了,目的也达成了。可真正的结果,大人想过没有?”
“什么结果?”
“就是朝中那些不赞同开放海禁的官员们,还是会叽叽歪歪地不断攻讦,甚至可以说就啥事儿也不干,专盯着开放海禁中的错漏,拿来大做文章。”
说到这里,他又举起了例子,道:“当年的王安石变法,不也是这么一回事?他弄出的那些政策措施,理论上全是造福于民的。”
“可实际执行起来,就因为下边的人阳奉阴违,甚至巧立名目敲诈勒索,才导致变法走了样。”
“再之后,为了维持自己的变法主张,王安石只能联络党羽同守旧派相互撕扯攻讦,下面的政策措施也无心细细考量变通。结果轰轰烈烈的变法,弄得朝野上下一片鸡飞狗跳,最后一地鸡毛?”
王安石变法这一话题,不仅在何瑾那个前世十分有争议,在明朝当然也备受朝中有识之士的关注。
他们想
不通,当初王安石那么得天独厚的条件,上有官家铁了心支持,下有黎民百姓的强烈呼声。
朝野上下可谓都憋着一股劲儿富国强兵,想着收复燕云十六州。但结果,变法最后真如何瑾所说一地的鸡毛。
甚至变法之后的余殃,党派的攻讦还持续内耗,一直到金朝灭了北宋
此时何瑾一番解释虽说只是略有触及,但潘蕃却听出了其中的重点,道:“你的意思是,变法坏于党争?”
“也不全是党争的锅,但党争无疑是让变法迅速衰败的催化剂。”说起这个,何瑾就皱起了眉,道:“在王权时代想干一件那般轰轰烈烈的大事,本就艰险困阻重重不断,一切要摸着石头过河。”
“朝堂百官全心全意去做,尚且不知是否会成功。更不要说还得把精力,放在应付接连不断的党争攻讦上——这样的变法能成功,那才奇了怪呢。”
这下潘蕃就是再蠢,也彻底听懂何瑾的意思了:“你是想着先彻底击碎朝堂上反对的声音,使得众人心往一块儿使,才敢执掌市舶司、开放海禁?”
“当然要那样啊”何瑾就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,道:“谁都知道干成一件事千难万难,可坏掉一件事轻易无比。开放海禁要是没有个稳定的大后方,出点问题就要疲于应对,那还搞个屁!”
“所以?”潘蕃努力去想,去揣测,去联系,最终还是没搞懂今日这情况,跟王安石变法有啥关系:“你又是弄个了啥?”
“没啥,就是借助这次朔望朝参,还有大人的一番舌战群儒,将那些反对开放海禁的家伙,全都钓出来”
“然,然后呢?”
“然后肯定不能大规模廷杖都打死,就得捡几个屁股上屎还没擦干净的家伙,抄家灭族!”这个时候,何瑾就还是笑,如同在朝上搀扶张谊时的甜甜微笑一样。
可他的口中,却冷酷无情地说道:“这样一番杀鸡儆猴后,谁以后再想着攻讦开放海禁,就得先掂量下家里的老婆孩子了。”
“所,所以陛下和内阁大学士,以及那些大臣和勋贵们?”潘蕃一下后背冷汗涔涔,问话都有些磕巴。
“没错,他们当然早就都知道了,也同意此等做法”
这时,何瑾就笑眯眯地搀起了潘蕃,一边往门外送,一边言道:“所以啊,大人静等结果便好,不用操心什么的。好了,大人慢走,不送啊”
直到这个时候,潘蕃才意识到自己已被送到了街上。
可看着那关着的大门,抬起手,却最终没敲下去:“这,这小子还真是阴险毒辣,老夫莫去随意招惹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