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便是飞升前他刻意装乖卖惨的阿渡时期,也能眼也不眨地揍翻所有碍事之人,忍着销骨洗髓之痛泡二十余年的涅槃池。
飞升之后,他更是所向披靡,没了半分的顾忌。昆仑群山说烧就烧,天道正神说打就打,满脸写着“只管今日痛快不顾明日死活”的张狂。
他的神魂应该也是强势而锋寒的,一如识海中那片漆黑刺骨的无尽虚空。
可在神魂交融之际,晏琳琅感受到的却只有轻柔,温暖,耐心试探,将刺激控制在一个极致愉悦却又不灼伤她的范围。
四盏荷灯顺着濯月河顺流而下,与万千荷灯汇聚一处,最终身影难辨,带着期盼与希望一同流入百川大海。
“时间不早了,”四周的人越来越多,许昌出声,“主子,咱们回吧。”
林墨芝点头,再次叮嘱,“你们跟牢,迷路了回不去、露宿街头可没人来找。”
“绿漪姐姐之前迷过路吗?”晏琳琅敏锐察觉。
“阿琅真聪明,”许昌此时心情放松,难得说笑,“你绿漪姐姐前年便迷路了,害得我找了大半个夜。”
绿漪生气叉腰,“你们今儿怎么回事,尽挑我的倒霉事儿说,不如我也与阿琅说说你们的?”
“咳,”许昌咳嗽一声,正色道,“该回了,主子,咱们走吧。”
林墨芝应了一声,拿着竹杖转身便走,许昌挥手,“快跟上啊。”
绿漪跺了跺脚,拉着晏琳琅跟了上去,“男子汉大丈夫,有本事别跑啊!”
四人笑闹着向清泓桥而去,他们是返回,原本看着过桥的人不算多,待行至桥中间时却被涌上此处的人群堵个正着。
此时人群正要去对面放灯,他们却是返程,不得已逆着人流行进,但四人难抵众人,不经意间便散开了。
晏琳琅被推挤着向后,绿漪突然被一波推挤逼离她身边,伸手去抓却又被挤着错过。
眼见晏琳琅被越推越远,不由惊呼一声,“阿琅!”
林墨芝在前面听见声音回头,白纱之下的双眼睁开,他忍住灯火刺眼,眯起眼仔细看去,那抹水蓝色身影已然淹没在人群中。
“许昌,阿琅不见了,我们回去!”
说罢,他当即顺着人流向前而去,许昌伸出的手臂被人群一挤没能抓住他,连忙跟了上去。
再说晏琳琅这边。
几日后,妆扮华美的照夜——
也就是晏琳琅,乘着轿辇进了宫。
七年后的大曦皇宫一如既往地庄严宏大,只不过眼下已入秋,万物枯槁,更添几分萧瑟。
晏琳琅每过一道宫门,便可见上空的符文一闪而过,那是大曦国师留下的阵法,是保护,也是监视,偌大的皇宫中哪怕是飞进一只苍蝇、响起一声鸟啼,都瞒不过仙师们的耳目。
据说前任国师退隐,现在的国师乃是他的弟子——今上的同胞兄长,李暝。
然世人皆知,李暝从小便是皇室放在玄门中的质子,未有实权,只是空顶着国师头衔的吉祥傀儡罢了。
至于皇帝李扶光,那就更荒诞了。
听说他生性暴虐、反复无常,好美人且男女不忌,后宫中妖童美妾不计其数,夜夜笙歌、酒池肉林,稍有不悦便动辄打骂杀人。那些美人鲜少有能活过半个月的,每日都有血淋淋的尸首被抬出寝殿,成为地宫下的巨兽磨牙的口粮。
即便如此,各方势力也还是会出于这种目的争相进献美人,以求能在乱世中分一杯羹。
天道神女早在入宫之前,便将曦朝上下的现状调查得清清楚楚。
下轿辇步行,晏琳琅与其他两位官家秀女一同朝饮光殿走去。
迈着小碎步的宦官在前方领路,不时回头叮嘱:“前两拨秀女已经面过圣了,没一个能入陛下之眼。待会你们进去,千万要谨言慎行,能不能活着迈出这道门槛,就看诸位娘子自个儿的造化了。”
几人刚行至丹陛前,就听殿中传来一阵呜咽的笛声。
那笛声原是极美的,晏琳琅一听便知吹奏者绝非普通乐伎,而是颇有修为的音修。只不过一首曲子吹得断断续续,似是内海空虚。
忽而笛管似被什么黏腻的液体堵住,发出一声走调嘶鸣后,笛音戛然而止。
不稍片刻,几名内侍抬着一个口鼻溢血、面色纸白的女修出来,沉默而熟稔地处理现场。
音修奏乐或惑人,或清心,但无一例外会消耗自身灵力,演奏的曲目才会如仙乐优美动听。
这名倒霉的漂亮音修,便是生生耗尽灵力而亡。
同行的两位贵女已是面如菜色,胆小的那位更是抖如筛糠。
“此女略会些九流幻术,昨儿便在陛下面前吹嘘自己能吹出太平盛世,于是陛下便让她吹了一整夜的‘太平盛世’。”
带路的宦官压低声音,“万望几位娘子引以为鉴,在陛下面前可要懂得藏拙啊!”
“人呢?!”
殿中传来一声年轻而不耐的男音。
宦官立即使眼色,将三名秀女带入殿中。
见到高坐龙椅中的那道玄衣身影,照夜神女有一瞬的怔神。
天下之主,凡境人皇,天命魔种……竟是一个尚未及冠的俊美少年。
以凡人的年纪来看,他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,眉发极黑,肤色极白,衬得那薄唇也像是吸足了鲜血似的绯红。
少年帝王玄色鎏金的大袖厚重铺展开,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,一手撑着脑袋,霜白而瘦长的食指轻轻敲点额角,浓密的眼睫落下厚重的阴翳,似是精神不济,又似是在忍耐着什么,俊美之余更添几分生人勿进的阴鸷狠戾。
然而当他缓缓打开眼睫时,满身阴郁便被冲刷得干干净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