济南行宫到底狭窄些,皇上跟太后坐在正室说话,也能听见里间七阿哥的声音,虽然还十分稚气,但小小孩子已经有了气势:“不必了,我说了要自己换衣服。”
太后就眉眼都是笑:“永琮虽然小,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。”
皇上点头,
眉间带了一点难过:“当年永琏就是这样,小小年纪,什么都安排的妥妥当当。”
太后沉默半晌,这才勉强振作道:“皇上,且看着永琮吧。”
然后又直奔主题:“哀家听说了,今日你带着阿哥们游湖,又考较他们来着。”她手里的佛珠簌簌而响,显然是下定了决心才说的话:“永琮也种过痘了,等过了生辰,皇上将永琮带入阿哥所去一并教养吧。”
皇上微微吃惊,他还想着怎么跟亲娘开口,让老太太不要溺爱难得的嫡孙,好让他能积极地投入到教育工作呢,没想到太后先开口了。
太后自然也不舍得。
但正如父母之爱子,必为之计深远。⑥
太后也不愿永琮养在自己膝下,来日反而让皇上觉得永琮被溺爱,不能承担大业。
所以便狠心说出口来。
皇上极为欣慰,起身给太后行礼:“皇额娘放心,儿子必会好好教导永琮。”
太后叹息:“额娘不是怕你教不好永琮,怕的是你教的太好,教的太多。皇上,聪明孩子心思重,永琮一天天长大,就会知道,他跟其余兄弟不同,他是嫡出,身上天然就背着担子。当年永琏就是太过用功半分不肯松懈,在永琮这里,哀家难免担心。”
皇上颔首:“皇额娘放心,如今张登已经入了太医院,朕就将他拨在阿哥所。”
然后又道:“皇额娘这里自然也会给永琮挑好人服侍,再有永琮到底年幼,上
头有哥哥们呢,不似永琏当时,朕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……”皇上不肯再露出软弱伤感,略过此事道:“皇额娘若不放心,也可随时召了永琮回来陪您用膳。”
太后犹豫一二,终于开口道:“皇上,永琪那孩子,哀家也知道,你素来称赞他天资聪颖,过目不忘,想来是看重的。”
皇上开口截断:“皇额娘。这世上聪明人多而且多,论科举,状元岂不是比朕更通读四书五经?然而为皇者,更重驭人之术。”
“对皇子们,朕自然会因材施教。”
话已至此,太后也不能在露出什么恋恋不舍,只是笑着点头。
皇上不用开口跟费心思劝亲娘,觉得心情颇佳,带笑离开了太后处。
然而皇上刚一走,太后就眼里流泪,孟姑姑连忙递上帕子:“奴婢知道娘娘舍不得,可七阿哥将来是有大出息的……”若是不让皇上早早亲自教导,父子怎么能磨合,如今永琮还小,皇上想必耐心足些。
太后可是听闻了皇上今日是怎么对大阿哥三阿哥的,真到了年长的时候父子不能亲密,那就完了。
里头永琮穿着换好的里衣,外头套着袄儿就跑出来:“皇玛姆怎么哭了?我今儿是自己换的衣服,皇玛姆看,我都很乖的。”
这一说,太后落泪更厉害了。
孟姑姑就看着这祖孙俩如同要被法海收了似的,抱在一块依依惜别,太后简直把接下来十年的话都要嘱咐
给永琮,直到永琮靠在她身上沉沉睡去。
太后才带着不舍,把永琮交给乳娘,又嘱咐了好些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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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夜难过的不仅仅是太后,还有阿哥所的阿哥们。
皇上白日可是说了晚上要查功课的,其中三阿哥最惨,在外面煎熬了一个白日,好容易回到行宫,饿虎扑食一样来到桌子前面翻自己的大字,哗哗数着页数。
小太监来回话请他用膳,还被他一脚踹了个跟头。
他简直急的要脱发——一边最近的书没有好好温过,另一边大字还差二十多页,一言以蔽之,实在是窟窿太多,不知道从何补起。
三阿哥这样的差生狂补昨夜,五阿哥这样的优等生也不敢怠慢,回去立刻开始温书。
要是高静姝能看到,肯定会觉得阿哥所的氛围好熟悉:这不就是她们考试前的考场外面吗?
然而皇上先去看了贵妃,又去了太后处,溜达下来觉得时间有点晚,就不想去阿哥所,索性回去歇着了。
这世上最坑人的不是老师要查功课,而是老师说了要查功课,却放了鸽子。
阿哥们等到半夜才确定了皇上不会宣召,只得怀着不知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要命的紧张入睡。
其中三阿哥根本不敢睡,边祈祷皇上不查边通宵狂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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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傅恒来请旨,问皇上何时返京。
皇上想了想,这一回东巡也算是圆满,也可以起驾回宫了。
毕竟今年十二年,又是一个大选之年。皇上甚至
还跟傅恒开起了玩笑:要不要给他指个好的侧室。傅恒连忙表示谢过姐夫,我就不必了。
此时山东巡抚带了历城知县前来叩拜。
说是皇上圣驾到了济南后,这两日便有村民在城外三十里地的龙洞山内看到霞光出现,然后经热心人民群众探查,发现里面长出了许多雪白似银盘的蘑菇。
傅恒在旁边心道:可以的,山东巡抚果然很灵,上回嫡子降生,山东境内的黄河听说都变清了,这回皇上亲至,又是龙洞山可见霞光,也真是下了大力气搞祥瑞路线。
皇上表示笑纳。
然后让御膳房先去辨别尝试,确定下没毒,离开济南前的家宴就吃这祥瑞蘑菇了。
说起家宴,皇上难免想起几个儿子:昨儿自己还没查功课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