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为什么?”
“车间停产了,仓库里也没有多少存货,除了值班的,其他人员都放假,回家过年去了。”
季母听了,不禁大失所望。她本想支走季月朋,好尽快实施自己的计划。
“好好的,怎么说停产就停产了?也没听你姐姐说起呀!停几天呢?”
“昨天刚停的,具体停多长时间,谁也不知道。”
“为什么要在除夕这天停产呢?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吧。”季母心想:“月青和自华他们小两口的感情可是刚好起来没多久,她万一再没了工作,自华会不会又要……”
多年后的一天,方子玉在新建的菜市场里,遇上几个摊位相邻或相对的女摊主,她们的青春早已不在,白也压倒了黑,身材或胖或瘦,面色或黑或黄,闲来扯起家长里短,却是清一色的大嗓门儿。
此刻,她们说着年轻时在婆家的遭遇,正说到激愤处,唾沫星子横飞乱溅。
方子玉不好从她们中间穿过去,暂且站住。
一个女人不断摸着肿胀变形的手指关节,连连叹气。
一个女人的袖子撸到肩膀头,展示着胳膊上大大小小的陈年伤疤。
一个女人举起一只粗糙裂纹的手,无名指悲哀的弯曲着,每逢阴天下雨时引的疼痛,很难不让她回想起过去,回想起婆婆的狠毒,丈夫的冷漠。
在嫁进婆家第二天的一大早,她就走进灶房,坐在大铁鏊子前,小心地烙煎饼,烙到第三张,还是不合婆婆的心意。
于是,她婆婆手里粗重的大火钩子狠狠敲下去,敲在她的手上,她的手指断了一根,伤了一根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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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黑干柴瘦的女人嗓门儿最大,她的一只耳朵聋了,是婆婆教唆她的男人打聋的。
还有一个不善言谈的女人,只不时地点点头,抬起干枯褶皱的手背,不停地擦去眼角的泪水。
她们中的每一个,都曾拥有花样的年华,或许也曾羞涩的幻想过未来夫君的样貌。谁想一朝嫁了,初为人妻,上有坐婆婆,下有站婆婆,各有各的不幸,各有各的不同。
然而,她们不幸的根源却是相同的。她们嫁的那类男人,个顶个的都是大孝子,不分是非对错,唯父命母命是从的大孝子,无一不是愚孝至极的。
那一刻,方子玉知道了人类这一物种的另一族群在某一时期的特定称谓——坐婆婆和站婆婆。坐婆婆是丈夫的妈妈,站婆婆则是丈夫的姐妹。
方子玉听着,看着,心里泛起苦笑。
与她们几个相比,方子玉无疑是幸运的。
然而,这要归功于她生活的新社会,归功于季月朋还是爱她的,更归功于她和婆婆没有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,共同生活。
方子玉很是同情地走过去,买了其中两个女人的青菜,付完钱,走开,她们的话又在继续,随风追了过来。
“实指望‘多年的媳妇熬成婆’的这一天到了,咱们也能摆摆谱,享几天坐婆婆的清福。谁想一夜间社会就变了,提倡什么男女平等,女人的地位一下提高了。可怜呢!我们是吃完婆婆的气,紧接着又吃起儿媳妇的气。”
“哎!咱们这代女人生的真不是时候。不过没做了那屈死鬼,冤死鬼,吊死鬼,水鬼什么的,也已经很不错了。”
“瞅瞅!刚才买咱们菜的那个小媳妇,人家这一代女人真是赶上好时候了。自家的男人拿着跟宝贝似的,婆婆全家上下自然是不敢怠慢的。”
方子玉听着,淡淡地笑了。
其实,婆婆的好和坏,只关乎她的人心,跟时代没有必然的关系。
不愿再听下去,方子玉大踏步,逃一样的出了菜市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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