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天前的夜里,季母在产房的门前,从护士手中接过她的大孙子的那一刻,她的潜意识中竟忽有灵光一闪——
那是两年前,季家山窝邻村有户人家,儿媳坐月子没几天,不小心受了风寒,头疼的很厉害。
因为小孩子吃奶,所以大人不能吃药。
山里的冬天冷,夜里更冷,一种环保又节约的取暖方式一直被上了年纪的人沿用,那就是土炕。每一家与灶房相连的那间屋里都垒有一张土炕,与灶膛连通。
于是,好心的婆婆采用了一个土法子,夜里让儿媳躺在土炕上,盖上厚厚的棉被,她去灶房生起灶火,想通过汗的方式逼出体内的寒气,治好头疼。
儿媳躺在热烘烘的炕上,身上开始慢慢出汗,头疼的似乎也轻了,人很快睡着了。
这时,小婴儿忽然哭起来,婆婆急忙往灶膛里加了几根粗大的木柴,跑去另一间屋子,斜身躺在床上,拍抚着小婴儿重又睡下,不想她也跟着睡了。
灶里的木柴失去了掌控,在自由不羁的快乐中,“噼噼啪啪”忘我地燃烧着,热烈的火舌簇拥奔放,舔红了灶膛,舔亮了土墙被柴烟熏黑的壁角,土炕越来越热。
儿媳在睡梦中通身汗淌,如同一只被温水煮着的青蛙,在潜意识微弱的抗拒和呐喊中,无助的被死神带走了。
一个年轻的生命在这世间消失的那一刻,带走了一份永远无法代偿的母爱。
当时,季母听人说起这件事,同情的眼泪落得乱纷纷的,差点湿了衣襟。
而现在,她竟然心生歹念,也要……
腊月二十七,给望舒“铰头”的前一天下午,季母才从季家山窝赶往县城。
她挎着一个大竹篮,篮子底下躺着几十个鸡蛋,上面支棱着一床廉价的婴儿化纤毛毯,刚好顶起了蒙住篮筐的大花包袱。包袱的四个角两两相对,松松地系在一起。
竹篮在季母的臂弯里,很是喜庆地招摇过市。
腊月二十八上午,方母和方子程来了。娘俩一个抱着纸箱,里面盛着鸡蛋,另一个手里提着宰杀好的公鸡。
方子程给小外甥“铰头”后,饭也没顾上吃,急着赶回兮和市。
方母不顾方子玉和季月朋的挽留,说声自己身体不好,跟着方子程一起走了。
几天前,方子玉的姑姑们得知她生了孩子,都很高兴,约在一起回娘家送“煮米”。
小姑不见她的哥哥嫂子在家,问老父亲,知道是侄子搬了新家,请他们去住几天。
母亲早丧,大姑作为长姐,一向善解人意,尤其体恤弟弟。她从老父亲的话里,还听出了弟媳的心思。
大姑回家后,一个电话打到方子程的单位,问明方父方母是想留在他家过年,当即表示赞同。马上让自己的儿子开上单位的吉普车,同去方家岭,将老父亲接到她的家中过年去了。
“哎!子玉要是愿意带着孩子回去坐月子,咱们全家有老有小的,在一起过个团圆年,该有多好啊!听你大舅说,这几天,你姥姥心心念念地想着她的重外孙子,想的眼神都不好使了。”
“子玉的身体不是不允许吗?等过完年,天气一转暖,我们马上回去,多住几天,让我姥姥好好看看望舒。”
“真不知你姥姥到时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?我这整天忙忙叨叨的,感觉日子过的更快了,好像才一错眼花的功夫,明天又是大年三十了。”
“我明天去赶年集,该买些什么年货?”
“你们俩想吃什么就买什么,娘打算今天下午回家。”
“您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过年了?”
“守着儿子和孙子过年是多美的事啊!娘在心里都巴望好多年了。可是,大年夜和初一早上的那些老习俗老规矩,你爹都不懂,我不回去怎么行呢?你妹妹又那么小,从没和我分开过这么长时间。最近她一个人睡觉,常常半夜里就吓醒了。”
季母说着,又长长地“哎”了一声,眼泪也滚了出来。
季月朋听的心酸,看的心疼,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无名的怨气。
“我去水龙头把这一大盆尿布都洗出来,在门前的绳子上晾好了再走。天黑前,你不要忘了收起来。快去屋里吧,看看你媳妇,看看她醒了没有?要不要喝水?”
客车动了,季母再次叮嘱季月朋,夜里一定要去床上睡觉。一是方便照顾老婆孩子,二是在沙上睡觉太累了。她嘴上说的好,心里想的更好,小夫妻年轻不懂事,季月朋又精力旺盛,只要他上了床,搂着方子玉睡觉,两人难免会生床笫之事。果真那样,自会水到渠成的为她这次计划的实施助一臂之力。
直到司机按响催促的喇叭,季母才小跑着,上车去了。
大年初一的早上,季月青忙慌慌地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