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等了片刻,虞温的琴音戛然而止,随即,他揭帘子走出设房,略行一礼道:“侯爷,小民弹奏至此,便听见外头热闹非凡,因此罢琴住手走了出来。”
白璧成点头,唔了一声,却没有说话。
“虞琴师,你能确定是弹奏到这里吗?”含山却问道,“你没有记错吧?”
“在下自六岁起学琴,向来曲不离手,什么都能记错,曲子是记不错的,”虞温道,“从听见瓷碎之声,到在下罢奏走出设房,的确就是这样一段。”
“这有什么问题吗?”陆长留还没明白。
“太慢了,或者说,时间太长了。”含山道,“那几位商人将白衣人描述得神乎其技,仿佛碎壶、杀人、跃窗是一气呵成!但依着虞琴师抚奏的长度,要么白衣人还做了别的事,要么他的技艺就没那么高,杀掉韦之浩费了番功夫。”
“白衣人若费了功夫,那几个商人为何不救人呢?就算害怕不能相救,总能叫喊起来!”陆长留这下明白了,“可是虞琴师没听见大的动静!”
“这位大人说得是!”虞温赞同,“如若外头叫喊响亮,小民会停止抚奏,正如韦庄主出事后,小民受影响停止奏琴一般。”
这段时间不算太长,却是明显地留白,为何如此呢?
含山想问问白璧成,展目却见他走到窗边站着,虽是夏夜,但湖上生风,白璧成衣袂飘摆,像要随风而去一般。
“侯爷!”含山不由提醒道,“您小心些,别掉下去了!”
她说着走到白璧成身畔,劈面看见黑绸般铺展开去的湖水,水波轻荡,荡得含山眼前发晕,急忙抓紧了窗框。
“你也要小心些,”白璧成道:“这窗子亦有玄机,窗棂矮得只到膝上,难怪开酒楼的卞老板说白衣人是飘出去,从这窗子出去,实在连跳都不需要。”
“俪影楼是用来观景的,因此窗子尽量做大,如此这般,洞开时才能尽赏夕照金鳞的美景。”陆长留感叹道,“这个韦庄主,可真会享受啊!”
白璧成听了,转过身来正要说话,忽然瞥见门口白影轻闪,一个戴白面巾的白衣人冲了进来,没等屋里的人反应过来,他右臂轻扬,一道白光直奔虞温而去。
白璧成想也没想,拔下窗上的铜销甩了过去,“叮”一声撞歪了那道白光,然而转瞬之间,白衣人忽然亮出左手,对着白璧成用力一挥。
征战多年,白璧成能在万军之中屡屡杀出血路,经常靠的是肌肉记忆,在白衣人扬起左手之时,白璧成脑子还未想到,身子已经唰地向后倒去。果然一道清光掠过他落进湖里,然而白衣人的暗器落了空,白璧成却也控制不住,整个人向湖心倒栽下去,站在他身畔的含山唤了一声“侯爷”,伸出手去抓白璧成。
含山弱质纤纤,就算竭尽全力也不能拽回白璧成,但她整个人扑了上去,脚下被窗棂一绊,整个人跟着白璧成向湖心倒去。
扑通扑通两声连响,白璧成和含山先后落入湖中。
入水的刹那,白璧成先庆幸这是暑天,若是大冷天掉进湖里才是受罪。但他在玉州飞沙之地长大,几乎没有水性,只是听人说过入水后越挣扎沉得越快,因此努力静下神来放松身体,只想能飘到水面上,之后陆长留和风十里必然来救。
可他刚吐出半口气,忽见前方水波晃动,一道黑影倏忽到了眼前,白璧成定睛一瞧,却是个白森森的骷髅,张着一对黑洞洞的眼眶,猛然戳到面前。
这一吓非同小可,白璧成在水里手脚并用扑扇两下,眼见白骷髅嗖得闪过身边,他转脸去看,才发现骷髅顶在一条大鱼头上,因此在水里蹿得飞快。
被它打个岔,白璧成的“放松浮起”策略不管用了,整个人像个麻袋直往下坠,就在他心慌气短之时,忽然有人游到他身边,托住他下巴拼命往上拉。
白璧成昂起脸去看,是含山。
含山一手托着白璧成,一手划水,拼力带着白璧成向上游去,不多时哗得破水而出,白璧成长吸一口气,但见明月高悬于空,月边几缕飞云暗渡,虽是熟悉不过的场景,却简直恍如隔世。
“含山!含山姑娘!接着!”
随着一声喝叫,虞温从俪影楼甩出一片木板,“啪”地落在湖面上,那是一幅拆下的长几案面。含山带着白璧成游过去,抓住几案后让白璧成扒在上面。
直到这时,含山才松了口气。
“侯爷,你不会游泳,就别站在窗边啦!”她大声数落,“为了救你,差点把我的命搭上!”
她的头发像水草一样覆在脑袋上,一张俏脸湿淋淋的,却更显得眉目动人。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,越是狼狈的时候,越是能看出真美人。
白璧成冲她笑一笑:“多谢,欠你一条命了。”
“侯爷不必欠我的命,您活到天长地久,保着我每日五两银子进项是最好。”含山咕噜,“我是为自己做打算。”
她倒是不居功。白璧成心下好笑,却不再多说。
直到这时,才从俪影楼跳下两个人来,是脱了衣裳的陆长留和风十里,他们奋力游到几案前后,带着白璧成和含山回到楼前,又被虞温抓着手一个个搭救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