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甚浓,一点星火摇曳。
雷雨自窗外扑打而来,声声入耳。
盛夏已至,雨水甚多,点染几许墨色,遮住漫天星河,连皓月都不见了踪迹。
唯有一缕明光,仍在黑暗的时节中绽放着微弱的光亮,亮起那让人窒息的暗。
高大魁梧恍若巨人的身影就藏在那黑暗之中,手托火烛,一字一句的看着面前的书信。
坚毅而沉稳的目光透过那些字句,注视到远方无尽的苍茫大地上那仍在苦苦挣扎的尘世众生,悲苦之色愈浓。
当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程度越高,所能够听到的哭声就越发遥远。
宗明三十七年夏,张启瀚兵败横截山脉的消息终于遍传大月境内。
短短月余间,十八路反贼并起。
十八路反贼之中,以扬州起事的黄朝、黄天军,以及豫州之地白莲教教主及其白莲教信众为最。
振臂一呼,天下皆反!
面对四国联军本就捉襟见肘元气大伤的大月,又要面临内部无休无止的叛乱,怎一个乱字了得。
庙堂之上的应对之策,总结起来无非四字而已。
征兵,加税。
征兵以拒敌,加税纳钱粮。
不能说是有错,只是不给活路罢了。
以为国民爱国,就要国民为国无私奉献的,是在消耗国民对国家的忠诚。
父母尚且有对孩子失去耐心的一刻……
千千万万的死结终究要化作缰绳,扼住这已垂垂老矣的国度。
墨丘许久都没有任何的动作。
关闭的木门被骤然推开,贡步履匆忙的走了进来,风声雨声灌入房内,小小的火烛明灭不定,投射出仿佛万仞之高的影子,不断的拉长又变短。
浑身湿透的贡焦躁的来到墨丘的身前,沉声说道:“巨子,明日宗明帝就要在万寿仙宫前举行大祭,这次宫中的人竟然传唤您去参加,其用心之险恶,不可不查!”
自去年豫州之事后,墨丘声名大振,比之那黄朝、白莲教主还要更强一些。
毕竟谁不喜欢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呢?
外人虽受不得墨者的清苦与森严制度,却也很尊敬墨家,更是将墨丘尊称为墨子。
这份有些超然于物外的声名不同于庙堂,是真正用墨者的血和汗水打拼而来,用生命所维护的道义之所在。
携万民之心,行堂堂正正之事,挽生灵于苦海之中,这世间再没有一群人比他们更为坦荡和骄傲。
可宗明帝的传唤,显然并非是看重了墨家的道义,而是想要借助墨家的力量,去征伐那些叛乱者。
墨家创立至今已有十年,直到遍地狼烟之时,宗明帝才总算想起来还有个墨家可堪一用。
你他妈早干嘛去了?
庙堂之上,朽木为官;殿陛之间,禽兽食禄。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,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。如墨家之流弃之如敝履,到了国将不国之际,就想到了他们,哪里有这样的好事!
墨者的血可以流,却不能这么白流。
“宗明帝不过是想将我们当做一柄刀来用,您一旦过去,定会被大肆宣扬,到了那时,便是想要抽身都难!墨师纵使无意逐鹿,也不应踏入此等旋涡才是!”
贡急切的说着,得到消息后冒着大雨赶来,生怕迟了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