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说好了,她就抱紧我夸奖:“了不起,还会救人了,真长本事了!”
我爸也走过来,不住点头,说:“变了、变了……精神了。”
我笑了笑:“你们不是已经在电视机里看到我了吗?”
我妈立刻说:“电视机里看和你实打实站在我们面前能一样吗?我瞅着,你还长高了吧?”
我爸肯定道:“长了。”
“是有长,五厘米。那个针打了挺有用的。”
我说着,想起自己报废的那一药箱四针的生长激素,忍不住心酸,他妈的,四千块呢!
我妈很高兴:“那就好啊,钱没白花,说明该省的钱就是不能省。”
我就势提出:“我寒假想去打寒假工,我们这边有哪里招人吗?”
我妈白我一眼:“你这时候才回来,寒假都过一星期了,人要招人也早招满了。再说傻不傻,家里就有店,你还要跑去外面找。”
我不好意思:“……那我不还是拿你们的钱。”
我爸开口:“不白给,是真让你干活,店里忙的时候本来也要找小时工的。”
我一直没去家里的排挡帮过忙,爸妈也从来没主动喊我去过,只叫我好好学习,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们会招工。惭愧之余想起那套给我准备的房子,不由问。
“我们家生意还挺好啊?”
我妈被我问笑了:“不然呢,怎么养得起你……傻孩子,你刚回来休息一晚上,明天跟我们去就知道了。”
我拒绝:“用不着休息,我今晚就跟你们走。”
我妈还想说什么,我笑着说“多赚一天钱啊”,她也就不拦我了。
我爸和我说:“好好准备。”
本来我还不知道准备什么,真开始营业了才发现孟城同志让我做的是心里准备。从点单到上菜,满铁盘的烤串和一箱箱啤酒往不同的桌上端,刚过两个小时我就感觉肌肉胀疼发酸,胳膊和腰都累得不行。如果是健身之前的我,绝对撑不下去。
排挡店面和我家是两个位置,高中以前我还常往这跑,来蹭饭。上高中住了校、学习忙起来就基本不来了,吃的也是家里陈珊珊同志做好的营养餐。
阔别三年,面对从店里到店外满桌的客人和烟熏火燎的烟火气,我产生了些陌生感,不管是生意红火程度还是其他什么,总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。
晚上七点钟开始整理食材,八点正式营业,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。按小时计费,一小时20块,一天200,我收了我妈给我发的工资,回去立刻就栽进了床里。
但累过了头,闭着眼睛翻来覆去睡不着,只觉得胳膊又酸又痛,只好抖着手拿出手机刷朋友圈。
随意在屏幕上滑了会儿,都是些生活琐碎日常,我刚生出一点困意,就连着刷到了吴胜水和蒋枫的动态。
和我刚回来就进入打工状态服务民众不同,他们显然是被民众服务的。拍了聚餐和水疗按摩的照片,透着资本主义的奢侈气息。
我对此已有抗性,顺手点进蒋枫的朋友圈,一眼扫过去却发现了天大差异。
之前我看他的朋友圈,只能看见五六条。三条是聚会照片,一条是歌单分享,剩下是名著摘要。总体很符合蒋枫给人的印象,干净、高级又带点文艺,一股食草系的气质。
我本来以为蒋枫不爱发动态,现在却发现朋友圈里的内容多了数倍不止——原来不是他不爱发,是以前对我关闭了权限,我看不到。
说不清是什么心情,如此坦坦荡荡的差别对待,我怀着一分的埋怨、两分惊喜,和七分窥探蒋枫真实人生的紧张,探秘般一条条点开这些“未知”。
我看见他发了一段西班牙语,我不确定是什么意思,复制粘贴到翻译器里,显示出很脏的脏话。
我看见他把某本风很大的书籍扔进垃圾篓,拍照配文“垃圾”。
我看到他发自己的酒柜,发机器人,发半山坡上喷着车尾气的跑车。
然后我看到一张照片。
酒吧迷蓝的灯,好像倒置的海,波浪似的灯光从底下人的脸上和身上晃过去。蒋枫靠在宽大的座椅里,衬衫被扯开剩最底下的两颗扣子,垂感十足的布料凌乱往外翻着,露出饱满精实的胸膛和一半腹肌。他的卷发被一只手撩上去,那只手是男人的手,戴着玉石串,红穗挂下来垂在他的眼尾。
还有姑娘的背影,占了三分之一的画面,手里摇晃着奶油瓶。白奶油从喷口喷出来,在空中颤抖着下坠,像黏稠的雪花。大多都洒在蒋枫身上,他裸露在外的皮肤,黑色的休闲西裤。
光影,人,都混乱。蒋枫在其中又干净,又被污染,混合成一种反差强烈的性感,他那双大眼睛放松地半阖着,唇角带笑,明明还是熟悉的食草系的脸,却连睫毛蜷曲的弧度都招摇。
我还看见吴胜水,喝多的模样,没坐在沙发上,坐在他腿边。手指间夹着没点燃的香烟,用烟蒂去蘸蒋枫腹部的奶油沫。
我莫名奇妙,看了很久,久到睡意消失又重新涌上。
……然后我攥着手机睡着,做了个梦。
我记不太清梦里具体是什么了,只感觉到一片模糊的斑斓,好像是大桶大桶的油漆倒进海里然后向下沉淀的过程。
我被裹挟其中,并不觉得窒息,只觉得过于靓丽。明亮的色彩遮挡住我的眼耳口鼻,我顺从地随它们沉到海底,睁开眼看上去。可以透过海水看到天空,很晴朗,仿佛一大片奶油。
我睡到日上三竿,醒了,脑子还是懵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