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下午,大约是上第一节课的时候,有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方家,喊方母去大队部接电话。
方家岭的小学设在大队院中,队部办公室的陈设很简单,杨木办公桌上的一部老式座机显得尤为庄严,偶有电话铃声响起,十分的清脆悦耳。
与办公室紧挨着的教室如近水楼台,每当清脆的电话铃声传到学生的耳朵里,他们会瞬间挺直脊背,伸长脖子,眼巴巴地瞅向教室的门外,期待里面有人探出头来,大喊一声电话是打给谁家的,立刻有好多只小手高高地举起来,都想争当一回通信员。
老师通常会点那些个儿高腿长的学生,点到谁,谁便像中奖一般高兴,“噌的”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,箭一样从教室里射出去。
方母在大队部等了几分钟,电话铃重新响起。
“是子圆啊,我那小外孙很好吧?”
“很好!您放心吧,涵墨能吃也能睡,挺省心的。我爷爷还好吧?”
“你爷爷很好,精神头不错,一顿饭还能吃下一个大花卷,半碗白菜猪肉炖粉条。”
“妈妈,子玉的预产期提前了,已经住院待产,您来一趟,去医院里陪着她吧。”
“你怎么也不理解妈妈的感受呢?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为生孩子遭罪,我的一颗心呢,像是被刀子割着剜着一样的疼啊!”
“妈妈,您就去医院陪陪子玉吧,她第一次生孩子,会害怕的。”
“月朋呢?他还在外地出差没回来?”
“月朋昨天刚回来,陪着子玉去医院后,又来过我家,我看出他心里很紧张。”
“她婆婆呢?”
“明天一早就来。”
“她婆婆是过来人了,有经验,又比我年轻。有她在,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。”
“妈妈,您真的会放心?人和人不一样,婆婆和婆婆就更不一样了。”
“是呀,你婆婆多好啊!你们相处的比亲娘俩还好!还亲!”
方子圆听出方母话里酸溜溜的味道,既不生气也不接茬儿。
上个月,方子玉回家看望爷爷时,方母曾跟她哭诉过,说她这辈子真是命苦,操心费力,花二十多年心血养大的儿女,如今一个个都结婚成家了,她也该享上儿女的福了吧?
谁承想!儿子是替他丈母娘家养的,女儿都是替她们婆家养的。
听的方子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却不敢有一句半句的反驳。
“妈妈,您还是来一趟吧,您离产房远远地等着就好了。”
“我要一碗水端平,你生孩子我没去,她生孩子我也不能去。”
“妈妈,我哪里会计较这个?您还是来一趟吧。大腊月的天太冷了,涵墨那么小,独自留他在家里,我哪能放心?如果抱着他去医院,万一冻出个好歹,您不是也心疼吗?”
“自己的外孙子,哪有不心疼的道理,可是我疼不过来呀。这几天,我的身体也不好,老是头晕,家里还有你爷爷要照顾,明天看情况再说吧。”
“妈妈……”
不等方子圆再说下去,方母挂断了电话。
整整一个月子,方子圆多次劝王母要多休息,注意身体,然而她总是笑呵呵地说不累不累,干这点活,哪就累着了?
王海波在家里待了几天,孩子不会抱,洗尿片嫌脏,涵墨哭了他嫌闹,什么忙也帮不上,还要伺候他的吃喝。
一天,王海波夜里很晚才回来,喝得醉醺醺的,涵墨给吓哭了,王母索性撵他出差去了。
方子圆怕王母如此操劳,身体受不了,便时常留意她的状况,现她偶尔还是要坐起来,倚在被子或床头上才能睡好。一颗心不由自主的疼起来,婆婆的身体是再也经不住劳累了。
涵墨刚出满月,方子圆担心王母继续留下来帮她一起照顾孩子,会再度加重病情,赶紧让王父来接她回了老家,以便能安心休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