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一切的美好在上官牧原三岁那年的夏天戛然而止。
爸爸下井检查安全隐患,突瓦斯爆炸,遭遇不幸,几十人无一生还。
妈妈不堪重击,当即病倒。
姥姥接到来自煤矿的一封加急电报,连夜赶去矿上,见到了失魂落魄的女儿和不谙世事的小外孙。
再次忍住莫大的哀痛,姥姥平静地料理完女婿的后事,更担心女儿会触景生情,陷入悲伤中不能自拔。
于是,姥姥找到矿领导,提出想带女儿和外孙回兮和市暂住一段时间,领导痛快地批了长假。可她的女儿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,还是日日到女婿的坟前。
在一个雷雨交加的秋夜里,姥姥哄睡了小牧原,自己也睡了。不知为何,那一晚祖孙俩竟然都睡的很沉很沉。
妈妈悄悄穿戴好了,偷偷溜出家门,挖开爸爸的坟墓,躺进去,含笑殉情。
矿上的人都惊讶于妈妈是哪来的力气?她是如何将爸爸的坟挖开的?
有史以来,人类的想象力不关乎腹中文墨的有无。
有人说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,有人说起了焦仲卿与刘兰芝,又有人……
姥姥的心早已千疮百孔。
文革中,姥姥同她的丈夫一起遭受过精神与肉体上的非人折磨。
在一次失控的批斗中,姥姥的丈夫悲惨的死去。那一刻,他还戴着一顶资本家的帽子;那一刻,他满身伤痕,眼睛睁的很大很圆。
而今,姥姥仅有的两个女儿,一个失去音信多年,另一个又追随了女婿,长眠在矿山的脚下。
一颗饱经摧残的心霎时间破了,碎了,滋滋不停地冒着血珠,她多么渴望自己也就此倒下去,也能与亲人们在地下团聚。
上天泪目,忙收回最后一滴落雨,差遣一缕和风,将爱与责任重新注入姥姥的灵魂。
姥姥顷刻间清醒了很多,她看着可爱的小外孙,又于心何忍?
风语絮絮,温柔而同情地贴在姥姥耳边,不断轻拂着她转瞬间白如落雪的满头短。
姥姥颤抖着,将破碎的心一点点捏起,用坚强和希望不断地缝补,黏合。她决定带着小牧原在民风淳朴的矿区住下,在每一个适合祭扫的日子里,祖孙二人都会去那座新坟前,看望长眠于此的至亲。
直到上官牧原八岁时,到了上学的年龄,姥姥才带着他回到兮和市。
几年后,姥爷那些被查抄的房子和财产的一部分被陆续归还,祖孙俩的生活总算好起来了。
从此,体弱多病的姥姥不用再捡拾废品,贴补家用。她深居简出,有了充裕的时间读书看报,更为开心地看着上官牧原一天天长大,读完大学,又参加工作。
上官牧原得知自己被分配回兮和市工作的那一刻,高兴地欢呼雀跃。他又可以天天待在姥姥身边,得以让年迈的姥姥不再孤寂,并享有颐养天年的舒心和快乐。
然而,去年的春天,如同上官牧原第二个妈妈的姥姥也去世了。她走的很安详,床头放着她亲手养护的一盆君子兰,橘红色的花朵开的深沉又整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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