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子圆低下头,待内心的波澜稍作平复,忙抓起一大把马尾松树的松针,填进鏊子底下,手中的火棍拨的急了些,火光“蹭的”一下亮起来,几簇火苗调皮地从鏊子下面钻出来,烧燎着鏊子上那张煎饼的边,一缕淡淡的焦香飘起来。
火苗送出的光暖暖的,亮亮的,映红了爷爷雪白的胡子,方子圆的心底再次出由衷的感恩,她感恩上天给予自己的级馈赠。
也许早在盘古洪荒的那个时代,上天就免费为方子圆预订了爷爷和爷爷的大爱。
爷爷教给她的一切,看似简单,却是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。
那缕焦香味挠着方子圆的鼻孔,轻轻的,柔柔的,好闻的令人心醉。
方子圆想起爷爷曾对她说过的话:
人活着,既要有理想,更要爱美食,两样都做到了,才是对生活、对生命的真正热爱。当味蕾召唤美味时,一定要满足它。钱包胖时,就大吃一顿;钱包瘦时,则浅尝一下。
“爷爷,我也帮您烧火。”
“不用了,当心有灰落在你的头上,弄脏了头。天冷了洗头,你又要感冒的。快和你姐姐去东屋里,挑几个喜欢的小地瓜和小土豆,洗干净。待会儿爷爷烙完煎饼,把它们埋进热热的灰堆里,焖熟了,吃起来会更甜更香。”
爷爷的话似春风裹着花香,暖暖甜甜地沁润着方子玉的心,她看着爷爷,不觉看的有点儿出神……
此刻的爷爷融化在方子玉的眼神里,他再次让自己的小孙女儿出深沉而敬畏地慨叹:爷爷啊,我亲爱的爷爷!倾其一生,您都在用平凡书写着伟大,以淳朴送出博爱,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,还是心甘情愿的为儿孙付出所有,一个人干活,依然是开心又快乐的。
看着爷爷,方子玉不由自主地又联想到了她的妈妈,与爷爷相比,她实在是……
从方子玉记事起,最害怕的事情之一,就是妈妈一个人在干活。
某个周末的早上,或是寒假、暑假里的某个早上,当方子玉很想睡个懒觉,恰好遇上妈妈在家中干活,还是一个人在干活,她总会边干边唱,而那歌声的曲调也一律是曲折而哀怨的。
方子玉听得很不忍心,便不能也不敢再继续睡下去,她赶紧穿好衣服,起床下地,去帮妈妈一起干活。
来了个小帮手,妈妈高兴了,那哀怨的曲调也随着歌声的停止而消失。然而,妈妈很快又会将对一些人或一些事的抱怨送进她的小耳朵里。
世间怪像从来多,垃圾桶也荣膺此列。
多年以后,方子玉才知道有一种垃圾桶,它既不是用来盛放生活垃圾的,也不是物品,而是人!这样的人被称作情绪垃圾桶,专门用以盛放他人的负面情绪。
那一刻,方子玉很想痛哭一场。
在完全不能自主的情况下,方子玉被动的做了自己的妈妈的情绪垃圾桶,她感到可悲,一种莫名的可悲。然而,更可悲的是,她已经无法拒绝,也不敢拒绝。
卷着花式香椿,上官牧原吃着平生的第一顿特色大餐,吃得简直是酣畅淋漓。
“一个还是两个卷着香椿水萝卜干的?两个还是三个卷着香椿炒鸡蛋的,还有卷着香椿芽……”
“子圆,我怎么数不明白了呢?你帮我数着了吗?这是我吃的第几个煎饼了?”
“我早帮你数着了,这是第七个。”
“是吗?我吃煎饼,一次从来没过三个呀!今天,我怎么忽然变成‘大胃王’了?”
“这是因为你第一次吃香椿,又很喜欢吃的缘故。”
“这煎饼也特别好!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煎饼,香软筋道还不费牙,与花式香椿搭配在一起,堪称绝配。”
“不费牙?这说法既新鲜又贴切,恐怕也只有你这个做牙医的才会想的出来吧?”
“有所谓的费脑子,自然有所谓的不费牙了。”
“你想知道这么好的煎饼是谁烙的吗?”
“想知道?不用想也知道,这么好吃的煎饼不是你的妈妈烙的,就是你的婶子或大娘她们烙的。”
“你的‘不是’和‘就是’哪一个也没有说对。”
“难道我真的说错了?”
“不是你说错了,是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说对。”
“那你还是快点告诉我吧,这么好吃的煎饼究竟是谁烙的?”
“这些煎饼不一般!每一张都是我爷爷亲手烙的。”
“什么?你说什么?这些煎饼是爷爷烙的!他老人家竟然还会烙煎饼?而且还烙的这么好!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?”